91年金秋，来自欧、亚、美洲的二十多个19国家的六十多位当代杰出的扬琴专家、学者，风云际会于匈牙利佩奇市，完成了世界扬琴史上两件大事：召开首届世界扬琴大会及成立国际扬琴学会CWA。与会者推选出来的三位学会首脑(正副主席),正好代表当代世界扬琴三大体系(乐派):主席海伦莎·维克多莉娅(匈牙利)代表欧洲扬琴乐派；副主席项祖华代表中国扬琴乐派；副主席侯赛因·马立克(伊朗)代表西亚、南亚扬琴乐派。

作为扬琴演奏家、作曲家、教育家，作为国际扬琴学会领导人，中国音乐学院项祖华教授又于1993、1997年参加了在捷克、白俄罗斯举行的第二、四届世界扬琴大会和德国的国际扬琴音乐节的演出讲学，获得成功。

从项氏扬琴作品的“曹衣出水，吴带当风”与“画龙点睛，不翼而飞”般的丰神秀骨、生动神韵，从其情溢琴竹、艺超同侪的大师风范，中国扬琴乐派在欧洲乐坛给人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象。这真是：天下三分第一击，二分明月到神州。

对扬琴的深情，对扬琴艺术的执著,其扬琴生涯的甜酸苦辣为他带来的种种凄美冷丽，足以使人想到毛泽东的诗词：“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在扬琴艺术领域，他度曲盈箱，他述著满架，他桃李满天下，他击弦访五洲，他扬名地球村。他是一位集演奏、创作、教学、论著、乐改诸方面全能型的扬琴艺术大师。作为“三分天下”的中国扬琴学派莫基人，他是立有丰功、创有伟绩的。是新中国成立半个世纪以来，在扬琴艺术事业上贡献卓越的英才雄杰。

姑苏神竹

铈绣江南，人文荟萃，丝竹之乡，喜结乐社。项祖华于1934年出生于苏州音乐之家，其父项印石于1929年创办了久负盛名的吴平音乐团，先后聘请国乐大师陆修棠、张季让、王沛纶、卫仲乐、杨荫浏等为艺术指导。项祖华自幼受家庭熏陶和名家授艺，从任悔初学扬琴，从陆修棠学二胡。任老出身豪门，乃清朝北洋大臣李鸿章第六婿，他通韵学、精音律，早于1917年在上海创办著名的丝竹乐社“清平集”,誉称“江南丝竹扬琴大王”,曾于30年代初在法国百代公司最先录制江南丝竹扬琴独奏唱片《三六》《花六》,他精擅润饰加花，极富竹法韵味。任老正式收项祖华为徒的拜师会上标示“功夫神韵”四字，以之为训。祖华得此名师，分外勤奋，髫此习竹，桃菊几度，渐入佳境，10岁登台，誉称江南。著名作家范烟桥曾在上海《新闻报》撰文，盛赞项氏昆仲(其兄祖英为二胡名家、上海音乐学院教授):“年少技熟，前程似锦”,乃江南乐坛“棠棣之花”,实为国乐界“希望之星”。此所谓：“琴王”一生得意处，造就“神竹”在姑苏。

乐建双通

先哲有句名言：“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音乐是流动的建筑”。读过项祖华发表的引人入胜的论文《建筑与音乐》后，方知无论是“凝固”抑或“流动”,项祖华兼而擅之，乐建双通。50年代初，他毕业于国立苏州高等工专建筑系，后在北京设计院从事国防工业建筑设计工作，是中国建筑学会年轻会员。但项祖华从未真正离开过他“生命之源泉”——流动的建筑，时常活跃在舞台、电台及民乐界；国乐大师卫仲乐、蒋风之、陆修棠、孙裕德亦不时约他同台表演。他在“凝固的音乐”那“无声世界”里，竟有声有色地编创着“流动的建筑”。

经济建设的大潮推动了文化建设，民乐勃兴的巨浪势不可挡地拍来。1957年上海民族乐团正式成立，项祖华终于“名票下海”,受聘上海民族乐团，上海音乐学院也聘请他兼任扬琴导师。时逢青春年华，演艺光彩照人。匆匆7年，乐事繁忙，最难忘的是项氏昆仲多次为毛主席、周总理表演、两位国家领导人亲切接见和鼓励称赞，并听取他俩对发展民族音乐事业的高见卓识。1964年，周总理倡议在首都创建中国音乐学院，文化部点名项祖华从上海调至北京从事扬琴艺术教学。

琴艺精深

项祖华教授从事扬琴艺术生涯已半个多世纪，作为新中国第一代扬琴艺术家和第一位扬琴艺术硕士生导师，他继承中国扬琴传统流派的精萃特点(江南丝竹扬琴、广东音乐扬琴、四川扬琴及东北扬琴四大流派),吸收世界扬琴及姊妹乐器的技法长处，广蓄并纳，融会贯通，开拓创新，突破与丰富了扬琴的表现力，形成自己“细致入微、跌宕多变、刚柔兼济、韵味隽永”的演艺风格。他曾多次参加国际及全国重大音乐会演；他的扬琴演奏和创作，在全国音乐比赛中最早获奖；多年来，他频频出访欧、美、亚洲数十个国家演出讲学，蜚声海外；他录制了很多唱片、光盘、盒带并流传海内外。菲律宾、香港报刊称誉项祖华的演奏“技艺高超，声情并茂，韵味隽扬”,“对扬琴的演奏、创作、教学、研究均有杰出的成就”;他两次应邀赴台湾举行独奏音乐会演出，台湾报刊评论他“对中国扬琴的继承、发展和创新，作出卓越的贡献”,“赋予扬琴新境界、新技艺、新魅力而走向世界”;欧洲音乐界观赏他的作品与演奏后评述：“既有精湛创新的演奏技巧，又有穿透心灵的动人力量———诗哲化的艺术深度，这是欧洲民间音乐所难以望其项背的。”美国观众称赞说：“他的作品和独奏充满东方神韵和诗情画意。”

佳作琳琅

项祖华认为：扬琴艺术的发展与振兴，关键在于创作，只有立足于民族之本、生活之源，追求时代之新、个性之异，才能呈现创作园地的春天。多年来，他就是这样锲而不舍地身体力行，至今已创作、改编了近百首中外古今扬琴及民乐作品。他的作品把音乐以人为本、人与自然、人的生命情怀和人文精神提升到很高境界。扬琴套曲《国魂篇》是项祖华呕心沥血之巨构，由《屈原祭江》《苏武牧羊》《昭君和番》《林冲夜奔》四首乐曲组成，结构宏伟，气贯长虹，表现了悲壮凝重、气宇轩昂的民族精神和爱国情操；其中《林冲夜奔》一曲，曾获建国40周年北京文艺作品比赛音乐大奖，被誉为“当代中国扬琴音乐曲库中之绝唱”。该曲多次在海内外演出，赢得强烈反响与震动，海外报刊评论此曲是“中国扬琴具有很高艺术性和民族性的典范作品”,澳大利亚报赞此曲可与肖邦的钢琴曲媲美，台湾出版了名为《林冲夜奔》的项祖华扬琴作品独奏的激光唱片专辑。扬琴组曲《芳季篇》:《春兰》《夏莲》《秋菊》《冬梅》四阕，别具民族风韵和审美意蕴，体现了回归自然、“天人合一”的深层意境。

他还创作了三乐章的扬琴协奏曲《海峡音诗》(曾在音乐创作比赛中获奖)、扬琴独奏曲《竹林涌翠》《丝路掠影》《春满江南》《洪湖随想》《英姿飒爽采油工》《乌苏里船歌》《弹词三六》等，体现了“弘扬主旋律、坚持多样化”的创作思维。上海音乐出版社出版的《项祖华扬琴作品集》,精选他多年来创作、改编的中外古今扬琴独奏、重奏、协奏曲65首，可称当代扬琴作品的一大宏构与集锦，并出版了《扬琴大师项祖华作品精选》的光盘专辑。

琴论妙诀

当过建筑设计师的扬琴教授项祖华则自创一套《琴诀》。他综合规范扬琴的十类技巧诀：“扬琴十大技巧，运竹击弦有法，单齐轮滑又颤，点拨抓揉加花”;扬琴技艺发展趋势及审美特征的十六字琴诀：“左右全能，点线有致，曲直兼济，纵横交织”;扬琴发音的动作规范五个要点(持竹点、击弦点、触槌点、支撑点、发力点)诀：“发音五点成系统，点点规范声自通。音响颗粒若贯珠，清音袅袅入九重”。他首先提出世界扬琴鼎足而为三大体系的琴诀：“欧洲体系，扬琴摇篮，西亚南亚，合作一家；中国扬琴，独树一帜，四百年来，发扬光大”;还有左右全能运竹诀、点线发音型式诀、旋律润饰的五种型态诀……等等。他将自己长期积累的实践经验升华为科学理论，浓缩为“经”文“诀”语，是项氏治学立派的一大特色。

他的学术专著《扬琴弹奏技艺》,已由香港出版问世，全书十二章约四十余万字。这是我国第一部宏观、综合、系统研究扬琴艺术理论的巨著,创建了中国扬琴理论的框架，填补了扬琴艺术理论的空白，为此荣获北京高等学校教学成果一等奖。他还编著出版了《民族乐器传统独奏曲选集——扬琴专辑》《项祖华扬琴教程(VCD)》《全国考级扬琴曲集》等书。

此外，他在海内外还发表了以扬琴艺术为主的“琴论”数十篇，在匈牙利首届世界扬琴大会上发表的论文《中国扬琴音乐的传统与发展》,被转载在美国出版的音乐刊物上，使国际音乐界对中国扬琴体系在东方独树一帜并逐步走向世界的发展历程、现状与前景，有了全面深刻的认知。

“一个不进行理论思维的民族是不会有出息的”——这是项祖华进行扬琴艺术理论研究时的座右铭，而这句名言是马克思说的。

琴学宗脉

50年代至今，项祖华先后执教于三所音乐学院(上海、中央、中国)。为使扬琴专业教学逐步规范化、系统化，他在长期的探索中积累了许多宝贵经验和心得：教学要求的“三个统—”———注重科学性、艺术性及创造性的统一；教材建设的“三个结合”——基本练习、练习曲及乐曲的结合，传统、现代、外国扬琴曲目的结合，独奏、重奏、合奏、伴奏多种形式的结合；训练进度的“八个阶段”;练习方法的“五个要领”……。作为学科带头人，他编著的系统化的整套扬琴教材和教学法，以其独到的艺术见解和严谨的科学性，而被全国艺术院校推广使用。执教数十年来，他培养了一大批扬琴专业师资和优秀演奏人才，他们有教授、硕士、演奏家、教育家、作曲家等，不少人分别在海内外各项音乐比赛获奖。其中徐平心、李玲玲是他教授的新中国首届以扬琴专业而获硕士学位者；其门人周德明、袁黎亦分别在美国与加拿大取得硕士学位，旅美高足袁黎还被列入英国剑桥国际名人中心《世界音乐名人录》;出于项氏门下的扬琴家还有钱方平、黄河、许学东、刘月宁、朱连熹、洪圣茂、魏铁柱、李小元、瞿建青、谌向阳、李萍、罗媛、陈思仔等。

他的学生分布在亚、欧、美、澳诸洲，不少人已成为扬琴业师，这就形成了洲际性的项氏琴艺的宗脉系统。于是，一个扬琴的项氏学派，便在长期的艺术教学实践中自然地创立了，并且，必将生生不息，代代相传，为我国民乐的世界化，带来动力与活力。

走向世界

项祖华教授，从艺五十余载，执教四十余春，艺放异彩，曲动人心，述著丰盈，桃李满门，为新中国扬琴艺术独树一帜，走向世界，开宗立派；海内外称他是“集扬琴演奏家、作曲家、教育家、理论家于一身的扬琴艺术大师”。由于他对我国音乐艺术作出的卓越贡献，而曾获国务院表彰和国家级嘉奖，文化部授予“区永熙优秀音乐教育奖”,并被英国剑桥国际名人传记中心列入《世界音乐名人》、美国国际杰出人物中心列入《国际杰出艺术家》等辞书。

诗哲垂训：“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项教授到了这般境地，要他再“凌”,谈何容易!但我知道，他非常清醒地认识到：中国民乐在这个星球的覆盖面，还不能与欧洲专业音乐相比：欲使东方音乐重新崛起，诚任重而道远矣!

在匈牙利举行的第一届世界扬琴大会上国际扬琴学会主席海伦莎·维克多莉娅向项祖华表示：“中国是具有五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又是世界上人数最多的扬琴大国，希望今后能在中国举办世界扬琴大会。”这正是项祖华和我国扬琴界盼望已久的抱负与夙愿。他语重心长地说：“我们要以宏观横向的眼光，将中国扬琴放到世界这个开放性的大环境中去撞击与交融。唯有这样，中国扬琴艺术才能产生新的发展与超越，使之既是民族的，又是世界的，并为自身带来前所未有的活力与魅力。”

项祖华有强烈的创新意识与超前意识。而超越前人、超越自我，正是中国扬琴体系之项氏学派得以创立与发展壮大的原动力。相信他将一如既往地执著求索。作为国际扬琴学会的领导，面对跨入崭新的21世纪之时，项祖华正迈开步伐，从中国走向世界，再创辉煌。

何昌林 民族音乐学家、中国音乐学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