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给中国民乐加上“国际听觉”

传统不等于保守，现代不等于无序

艺术作品要追求“传统与现代的契合”

专访背景

2025年10月，中国著名笛箫演奏家张维良教授应邀在法国巴黎塞儿吉（Cergy）国立音乐学院举行中国笛箫主题大师班活动。在异国他乡给外国学子开课教授中国传统的笛箫乐器理论，有哪些故事？2025年11月末至12月初，“笛箫圣手”张维良教授将与来自中国及欧洲多地的艺术家，共同在法国和德国的多座城市举办五场中国民族室内乐音乐交流会，对于中国笛箫文化艺术在海外的传播，张维良教授又有何感想呢？请跟随笛子艺术网一起来聆听他的分享。

中国著名笛箫埙演奏家张维良教授专访

壹

中国乐器在海外传播已久，国际人士对这些中国乐器的感受如何？

一方面，中国音乐在近百年来，在推广传播方面做了很多的工作，尤其自建国以来，国家对中国音乐发展的方方面面特别地重视，希望把优秀的、经典的作品传播给世界人民来享受和接受。比如，改革开放以来，一批优秀的中国作曲家，如陈其钢、郭文景、谭盾等，他们的创作都采用了中国音乐，把中国乐器独特的音色和技法融入到了当代音乐的作品中。经过几十年的发展，这批作曲家成绩斐然，在世界上形成了较大的影响力，也受到了西方观众、音乐家和作曲家的关注，喜欢他们作品的人也越来越多。所以说，中国音乐在海外传播的效果是非常显著的。

对我们从事中国民族器乐事业的工作者来说，可能多数人的思维和眼界还停留在传统音乐、民间音乐这个层面，当然，这些传统和民间的、包括戏曲音乐，都是中国民乐的经典。里头有很多的经典作品。我经常讲到很多经典乐曲，像《春江花月夜》、笛子曲《鹧鸪飞》和《喜相逢》这一类的作品，我们可能再演十万次甚至更多次也没有问题。因为它们是中国音乐的符号、中国音乐的精华。但只用单一、传统的方式、民间的方式去做传播工作，还是不够的。

另一方面，应该增加我们创作的作品，而且现代作品要大力度的进行推广，我们年轻一代艺术家也要下功夫去创作。

如果没有当代作品，中国民族音乐在很大程度上难以与时代并进，与世界并存。丰富当代作品这方面，我们有缺失。现在我们笛曲、箫曲还是需要有作曲家创作作品，但创作的手法还是采用西方古典、浪漫的占大部分，如果要说与世界音乐并驾齐驱，这还是值得探讨的一个问题。如果说要委约一位外国作曲家来写首作品，想要写出像浪漫时代、古典时代的作品，基本上找不到这样的作曲家了。不论是欧洲、美洲等，他们创作的作品都是采用现代手法进行创作。

单纯依托于传统音乐、民间音乐、戏曲音乐的作品，要走出去的程度还是不太够的。观众欣赏传统音乐作品时，音乐家对自己作品演奏很满意，但观众却不一定真正听懂，或许是文化的差异和对中国乐器的陌生。我遇到过好几位从事音乐演奏的大师和交响乐团的总监，表示“中国音乐很深奥，我目前还听不懂”。一些采用现代创作手法的作品或者是中国乐器和西洋乐器融合在一起的作品，他们就很容易接受。

贰

您这次在法国巴黎开展了哪些活动？请介绍一下。

这次在法国，我应巴黎塞儿吉（Cergy）国立音乐学院的邀请做了一个中国笛箫大师班活动，大师班分为两个部分。

一部分，给小朋友们讲解中国的笛、箫、埙乐器及其音乐，和乐器演奏的技法以及乐器的个性等问题，包括介绍一些相关经典的曲目。他们所有国立的、私立的音乐学院，都有义务要承担社会的中小学生的教育，也就是社会义务教育。

另一部分，给音乐学院学习作曲的老师和学生讲解笛箫乐器。

这次活动的一大亮点是，巴黎塞儿吉（Cergy）国立音乐学院的院长要求作曲学生和老师都要来听讲座，然后一个月之后每个人要写出新的作品，新作品必须写上笛或箫的声部或者是独奏形式。许多西方作曲家长期以来，对中国乐器有一种好奇感，他们经常试图尝试将笛箫埙等中国乐器融入到自己的创作中。这次在作曲范畴，跟他们讲解了笛箫乐器法，同时欣赏一些具有代表性的、以笛箫乐器为主奏乐器来描述的当代作品，了解笛箫乐器技法的特殊性。因为我们长期以来缺乏中国乐器法的专业类书籍，导致他们对中国乐器十分的陌生。

通过讲解笛箫乐器的音程、音区、音域等基本原理。这些内容对他们来说，虽然十分陌生但很期待。大家学习的热情很高，经过长达四个小时的授课，学生们受益匪浅，拼命做笔记，还积极提问。要求一个月之后，他们将笛箫乐器融入到自己的创作作品中，也就是说，接下来一个月之内，他们的作品里要有中国乐器，这对他们来说是全新的创作体验，可喜的是昨天就收到有的学生寄给我她们写完成的作品，采用笛与竖琴的形式呈现。

一般来说在法国一所国立音乐学院里安排一个中国笛箫大师班和采用笛箫乐器进行创作作品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以往顶多请嘉宾到音乐学院去一般性的进行展示，很少给作曲的学生专门开课。所以这次活动是一个很难得的、向法国社会深度推介中国笛箫文化艺术的良机，期待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大师班举办的当天晚上举办了一场中国笛、箫、埙乐器的音乐会，有传统曲目，像《夕阳箫鼓》，《潇湘水云》（箫和竖琴），还有大型现代作品，如《相和歌》《风竹》等等。演出现场，观众的掌声十分热烈，演出结束后很多人不想离开，很多家长带孩子到后台来找我，说这个乐器实在是“太奇妙了”、“非常精彩”，想要买笛子、学笛子。

我在法国参加的这两场活动：中国笛箫大师班和中国笛、箫、埙音乐会，对这些参与的孩子、老师、学生、观众、艺术家来说，他们对中国乐器的体验记忆可能是终生的。有的外国友人甚至觉得吃惊：“中国乐器的表达竟如此传神，表现力非常强”，尤其是对笛箫乐器演奏现代作品予以高度的认可。

叁

您对中国笛箫乐器未来的发展有怎样的期待？

两个方面：

一方面，大家要好好地学习，很好的去学习传统、民间音乐的精华，因为传统的、民间的是我们的根。传统音乐尤其是笛箫有那么七八千年的历史，留下了许许多多经典的作品，要学习好这些作品。现在普遍的情况，人们对传统音乐的重视度还不够，真要吹好一首传统的作品是很不容易的。

要加强我们的技能训练。比如复杂的节奏性的训练、音程的训练、音阶的训练。训练方式应该多元性、多样性。

单纯音程训练来说，我们通常以“在几个调性上的五声音阶训练”为主，当然五声音阶是要训练，但它不是笛箫乐器想要表达的全部。假设新的作品作者采用的是人工音阶，作曲家给你指定一组陌生的音阶进行演奏，如果你平常只练五声音阶，那你演奏到一个人工音阶的时候会非常费劲，也许练不下来。这个现象很常见。

说到节奏的训练，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练八分音符、四分音符，或者说拍子，比如四二拍、四四拍、四三拍等，但还有复杂一些的拍子和变化，如八五拍、八六拍，可能八五拍、八七拍中间再来一个四二拍等等。以及复拍子的重音转移。长久以来，这些训练在我们的教学训练体系中是非常缺失的，必须丰富我们的训练手法，这样我们对新作品的适应和训练会容易一些。跨越了演奏技术的障碍，完善自身演奏条件，很有利于把一首作品演绎精彩。

另一方面，从美学层面来讲，我们中国笛箫音乐艺术的根基是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儒释道文化。儒释道文化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以这样的一种文化美学根基来追求艺术，在音乐中表达出我们深厚的、传统的美学精髓。

现在有些民间音乐在现代舞台上亮相时，很出彩，它有一种强大的、浓烈的生活气息，近似民间活动现场的还原，接地气。比如人们在打谷场上劳作，要如何通过音乐艺术的演奏在舞台上传递这种氛围给观众？离开了那种真实的民间劳动场景，到底应该如何去表现它？我指的是在形式上应该如何去取其精华，去掉一些不必要的行为或动作。有一些是作品的演绎，如果采用民间原始的演奏风格在舞台上呈现，可能一不小心会用力过度、画蛇添足，与儒释道文化的美学相背。我们需要谨防。

笛箫是中国历史悠久的乐器、文化，从未来角度讲，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从笛箫技术训练、笛箫作品创作到它们音乐的文化脉络研究与传承，这些方面我们要去多多地思考。期待在大家共同的努力耕耘下，中国的笛箫音乐艺术之花绽放得更加精彩。

张维良教授

张维良，中国音乐学院教授，中国最具创新精神的民族吹管器乐笛、箫、埙演奏家、作曲家、教育家。张维良先后在伦敦泰晤士南岸艺术中心伊丽莎白音乐厅、巴黎梅西安音乐厅、美国林肯艺术中心音乐厅、卡内基音乐厅、瑞士卢塞恩音乐厅、意大利威尔第音乐厅、卢森堡音乐厅、维也纳金色大厅、纽伦堡音乐厅，以及埃及、塞舌尔、加拿大、印度、日本等举办音乐会，2015年在伦敦唐宁街 10号与伦敦管弦乐团合作演出，获得极高的评价。与张艺谋、陈凯歌等合作担任电影“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霸王别姬”的音乐创作并演奏，担任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的音乐《自然》创作和演奏、担任第40届2005年日本爱知世博会超越发展：“大自然智慧的再发现”中国馆的现场音乐会的全部音乐原创。

创作各类作品：室内乐、协奏曲、电子音乐、独奏曲130余部。也是最早将中国民族器乐采用“新世纪音Newage”、“世界音乐Wrold music”创作的第一人，出版《天幻箫音》、《问天》、《箫的世界》等30余张CD。单张CD发行超过50万张，曾多次荣获演奏、创作国家级大奖。先后创建“华夏室内乐团、华夏民族乐团、中国竹笛乐团”出访欧亚美非演出，获得成功！